白日银河

《低空飞行》

Chapter2 度旧


我叫季川,如你所见,目前来说是一名高中生,季溏是我的姐姐,我们从小生活在单亲家庭,我甚至连我父亲的面都没有见过,因为在我出生那一年父亲在建筑工地上出事,一脚踩空从高处坠落,送到医院的时候人已经不行,母亲挺着大肚子在医院哭的死去活来,如果不是姐姐在一旁拉着母亲,她都有可能不管肚子里的我一起追随父亲去。

因为母亲悲伤过度,我早产,曾经一度差点没活过来,不过就像父亲的姐姐说的那样,我命硬,当然,这句话并不是一句好话,他们觉得父亲是我克死的,当初为父亲的赔偿款,大姑差点将我家的房顶掀翻,因为祖父就父亲这一个独子,赡养老人本来是父亲的责任,没有父亲,大姑就得照顾祖父祖母。

其实,大姑并不是因为要照顾祖父祖母才来闹的,大姑完全是听祖母的教唆来的,当然这我是听季溏说的,祖母不喜欢母亲,原因是觉得母亲不是真心对父亲,一个城里姑娘长得又漂亮,凭什么会看上父亲一个进城务工人员,祖母觉得母亲一定是图父亲什么的。

大姑说话难听,说来说去到最后竟然成母亲在外边有人,所以才害死父亲,五岁的孩子记忆里尽是鸡飞狗跳与粗言秽语,季溏能长成今天这样没心没肺的样子,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我的母亲。

印象中母亲是一个不爱笑的女人,总是皱着眉头,岁月带给她的除却伤痕,还有愁苦,因为大姑的缘故,母亲在我的身体稍微好一点的两岁就带着我和季溏离开父亲生活的城市到外边生活,大多数时候还是靠着外公外婆的接济才过下来。

外公外婆就母亲这一个女儿,当初母亲对父亲一见钟情,不管不顾的跟着父亲,我相信,母亲从没有后悔爱上父亲,父亲去世的时候母亲才二十五岁,她完全可以将我和季溏留给冷漠的祖父母照顾,但是她没有,即使后来身边也有人真心待母亲,因为我和季溏的缘故,她也没有再婚。

我很小的时候就被人叫野孩子,我不知道野孩子到底意味着什么,但是我能分辨哪些笑不怀好意,哪些笑发自真心。

季溏从小就努力,母亲一个人操持的家里的里里外外,自然而然的我就交给季溏照顾,我只记得,季溏每天去学校的时候都会带着我去上学,季溏听课的时候我就在学校的操场上一个人玩,上体育课的大孩子们总会带着我踢球。

但是,这样的日子也并不会长久,季溏学校的老师很快发现我的存在,于是母亲就被叫来,学校的意思是不能保证我的安全,如果再学校出事他们是要负责任的,那天回去的路上,母亲牵着我和季溏的手一句话也没有说,看到街头有卖棉花糖的摊贩时为我和季溏每人买一只。

我看着母亲从衣服兜里拿钱,用绢布细心的包着,买棉花找的零钱在家门口的小巷母亲给一个讨饭的乞丐买一个馒头,母亲说没有一个人的日子好过,但是还是要对生活充满那么一点期待。

我随后就被母亲送到外公家,外公是一位教书先生,其实家境也是可以的,母亲的日子过的苦是因为她觉得已经亏欠外公外婆,不能再拖累着他们。

外公温文尔雅,最喜欢读书,有一台相机,还会画画,于是跟着外公我很早的时候就开始画画,外公嘴上不说喜欢我,但是却将所有我想学的都认真交给我。

他偶尔有时候也会提起母亲以前的事情,他说母亲是他一直引以为傲的女儿,还说我的父亲也是个好孩子。

外公这样说的原因是母亲与父亲成婚五年从来没有让母亲受过委屈,别人有的,母亲不但有,而且也比他们要好很多,在当时有很多父亲身边朋友的妻子都很羡慕母亲,我在外公身边长大到六岁,外公的身体开始很不好,母亲就带着季溏回来和外公住在一起。

那段时间我终于感受到家的温暖,一起吃饭,一起散步,一起在外公的园子里种菜,简单温暖而又幸福。

外公是突然去世的,一觉睡着再也没有醒来,外婆说外公是去天堂享福,我也就相信,还曾经祈祷着外公见到父亲的时候跟他说一声母亲很想他,因为我曾经看见母亲在晚上偷偷看父亲和她的结婚照,那是父亲留给母亲唯一的念想。

外婆也在第二年的春天去找外公,她说她实在想念,外公也一定很想她,外婆留给母亲的房子是我们后来的居所,好歹是有个家。

那一年,我已经上小学,季溏已经初中,母亲也凭借着自己的踏实认真开起一家话店,母亲说这是最浪漫的事情,卖花给浪漫的人。

我十三岁的时候母亲在取花的路上突然晕倒,送到医院也没有救过来,于是我对医院那个地方产生极大的抵触情绪,外婆,母亲,就连素未谋面的父亲都是死在那样一个充斥着刺鼻消毒水冰冷凄清的地方。

季溏那一年成年,十八岁的生日礼物母亲已经准备好,但是还没有送给季溏。

母亲出殡的时候季溏一滴眼泪也没有掉,她说母亲只是太累,想要好好休息,她去天堂卖花,那里有她爱的人和爱她的人。

季溏说我是男子汉,也一定不能哭,哭的话母亲会不放心卖花,于是我将在眼眶里打转的眼泪憋回去,跟在季溏后边一起将母亲送走。

母亲的花店在几日后关门,白色桔梗花已经开始枯萎,我被那花的样子惊艳到,一个男孩子,疯狂的喜欢上白色桔梗花。

我与季溏开始相依为命的生活,季溏高中毕业做兼职,凭借着惊人的营销思维,季溏不仅赚到她的学费,还将母亲之前的花店重新盘下来卖花,在互联网刚刚兴起的时候就已经懂得网络购物的季溏无疑是抓住机会的,所以在后来的生活里,我很少为生活费的事情担心。

季溏还曾经送我去学画画,她说她没有艺术细胞,就把她的梦让给我做,我很感谢季溏,如果没有她,我也不一定是今天这样平凡而又青春的少年。

就是季溏,在命运的不公里逐渐没心没肺我其实是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惋惜的,多多少少,我都希望季溏可以快乐,去做那个被人保护的女孩子,而不是自己去做那个保护世界的英雄。

关于我的过去,乏味可陈的大概就那么多,我从来没有觉得我不幸,至少,每一个人都有认真的爱过我,季溏给我最好的生活,母亲给我疼爱,外公给我偏爱。

季溏大四的时候我高三,那时候一心打篮球玩滑板,文化课的成绩并不是很理想,季溏作为一个文科学霸对着我满是红叉的理工科卷子差点薅光自己本来就稀薄的头发,只好恨铁不成钢的叹气,我倒是也没有觉得自己有多差,但是往窗外看去的时候,落日的余晖洒在玻璃窗上,脑海中就忽然浮现段家栩的脸。

“季溏,你知不知道段家栩在哪所学校。”

季溏脸眼睛都没有抬,只是哼哼一声,然后报出一个我做梦都不敢想的学校名字,那是一所很厉害的学校,北京航空航天大学,一个就在这座城市的地方遥远的像是与我隔着千山万水,我轻轻奥一声回应季溏,但是在心里却生出一个荒唐的念头。

这念头促使着我,一路突飞猛进,就连季溏都不相信我有一天居然可以考试及格,她还怀着质疑给我的班主任打过去电话,问我的试卷是否真实,班主任虽然也不相信,但是我是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做的试卷,就算觉得不可思议,也还是告诉季溏我真的进步神速。

没有人知道,我将段家栩那所学校的名字刻在课桌的角落里,每天做不进去枯燥无味的题目时就看一眼,我就是还想再见段家栩一面,离他近一些,如果有机会,还给他曾经借给我的手帕。

再见段家栩是在期中考试后的高考动员大会上,作为我们学校毕业的优秀毕业生,段家栩回来给我们这些学弟学妹做榜样演讲。

他坐在各位领导人的旁边,穿着他们学校里特有的飞行作战服讲他的那些学习经历,我在人群里同千人一起明目张胆的看他,别人是仰望,我不一样,我是仰慕。

段家栩说他以后要成为一个优秀的飞行员,我在台下应他,你一定会是最优秀的飞行员,而我也会追上他的脚步,离他越来越近。

季溏带着段家栩来我家说是要为我补习功课的时候,我第一次知道原来季溏与段家栩已经是朋友,这样奇妙的缘分我也是真的没有想到。

“小川,你要听你学长的话,我好不容易才套路来的,好好珍惜哦。”

那时候,季溏如果知道我对段家栩有着特别的感觉,一定打死不会将我送进段家栩的穷途末路,而是早早的掐灭我那一丝半点燃不起火焰的微弱火苗。

我与段家栩就这样开始日复一日的相处,他和学校那边请假,直接搬出来住,季溏为给段家栩腾地方,折腾着将自己房间的零零碎碎都搬到离家不远的学校去,美曰其名段家栩可以对我言传身教。

季溏的本事也是挺大,让段家栩辅导我课程就已经够意思,也不知道她是怎么说服段家栩住到我家里来的。

自然而然的,段家栩每天都很负责的教会我题,他在旁边说话的时侯我的呼吸是乱的,但是又不能让他察觉,就只好忍耐着,将这份见不得光的心思藏在潦草的字迹里,换来段家栩死亡般的凝视,然后利落的撕掉这一张纸重新来写。

段家栩这时候总是盯着我,他仿佛察觉不到我的心虚,认认真真的,看着我依旧潦草的写,然后在我写错数字位置时轻轻哼一声,我一度怀疑他坐在我身边看书是假的,他的目光明明在手中的《飞行理论概述》上,我只要有一点错他就可以捕捉到怎么可能,除非他有特殊技能。

“再这样心不在焉我就去和季溏告状。”

段家栩真的是很幼稚,多大年纪还要学小学班主任跑去和家长告状,当我是三岁的小孩子也不应该这样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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